第243章 罗宫医,你来啦!
第243章 罗宫医,你来啦!
呼延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因为一半梁人血统,皮肤稍浅,不知是不是生活太过拮据,身形显得很是消瘦,年纪不大,鬓发间却掺了白发。
“你先把小王子的病症治好,另外我再给你考虑几日,若是愿意,就继续到王庭当值,起码有个官身,叫人也看得起。”
呼延吉平平的一句话,可罗布听明白了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叫人看得起,他如今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就是想要做善事,也得先把自己立起来,连自己都过不好,又怎么去治病救人,怎么弥补从前的过错。”呼延吉话说到此,便不再多言。
罗布起身谢恩。
又过了几日,小王子的身体已经大好,能吃能睡,笼罩于整个王庭的阴云终于散去。
不过因着这一病,小王子的身体清减了许多,江念又忙着给他调养身体,罗布选择留侍于王庭,仍是宫医的身份。
呼延吉念他救小王子有功,在京都赐了一座宅子与他。
他不在王庭当值时,便于街市口摆摊免费为人看诊,然后给人写方子。
因他医术高明,免费替人写方,渐渐的,很多人慕名而来,常常不等他出摊,那里已排站了好些人。
这日,他刚替一人写完方子,桌面的纸用完了,于是弯下腰从桌下去取新纸,这时,后面一人上前,唤了他一声。
“罗宫医。”
罗布先是一怔,抬眼去看,是个三十来岁妇人装扮的女子,他认得这人,莱拉,朵氏身边的贴身女官。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女官一直是个精明之人,带着凌人的盛气,略显刻薄的嘴唇,说话之时犹如刀刃,东殿的宫人们都有些惧她。
然而,眼前的这人是莱拉没错,只是同从前不太一样,一身粗布短衣,宽撒的裤脚,磨毛的鞋底,虽努力挺着腰背,可整个人却褪去了精厉之气。
那日,朵氏于市口斩首,他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受刑之人不是她,然后转身离开,离了京都。
“罗宫医,烦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罗布整了整桌面的纸张,说道:“请见谅,我这里走不开,你身后还有许多人排着队。”
莱拉看了一眼身后排着的长队,只好说道:“我家主子病了,请您去看一看她。”
“都是病患,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罗布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时莱拉身后排队的人插话道:“你到底看不看病,不看就让开,别耽误我们,咱们都排了老长时间,就为等罗宫医。”
“是呀!罗宫医可是王庭的医师,咱们守他多不容易,他贵人事忙,好不容易出摊,你别把时间耽误了。”
“罗宫医菩萨心肠,再寻不到这样好的人,免费替咱们穷人看病。”
又一个声音插进来:“你就别说话了,你又不穷,说这话不心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莱拉见罗布面色冷淡,身后众人又催促,只能仓促道:“罗宫医,我主子真的病得很重,你若有时间来看一看,只看一看就成……”
话未说完,就被身后之人挤到一边,不得已,只能探脖踮脚塞话进去:“我们住在西郊的狗儿巷。”
罗布并不理会,而是给后面之人问询。
莱拉不敢在外耽搁太久,急急回了西郊。
当初大王网开一面,留了大妃一命,她们就在京都的偏僻处隐姓埋名,原是打算去往他处,可她们两个女子,再加上大妃这个容貌,想要走远,不太可能。
京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倒也不担心被人认出,褪去那一身华冠丽服,真没多少人在意你是谁,对朵家那位老大人来说,大妃实际死没死,他根本不在意,他只要对外有交代就成。
她们在京都西郊的狗儿巷置了一片宅院,之后,就定住在那里,当初从王庭出来,身上没有多少财物,大妃身体底子不好,总会有莫名病症缠身,夫人那边偶会送些衣食来,倒是不愁生计。
莱拉走进狗儿巷,推开一扇院门进入院中,院子不大,走几步再上三层台阶,就进了堂屋,然后推开侧边的房门。
隔着门板,闻得女人的声音:“他呢?”
“罗宫医他有些忙,待会儿婢子再去请他……”
“是嘛,以前只要是我的事,他立马就到,现在他也忙了。”
……
到了傍晚时分,罗布将桌子收起,本该回宅子的,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等他到狗儿巷时,暮色渐浓。
向周围的人打听一番,走到一户门前,敲响院门。
莱拉打开门,见到院外的罗布时,怔了怔,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将他迎进院中。
“朵姑在屋里,婢子引宫医进去。”
罗布止住她:“不必了,你同我说一说她的症状。”
莱拉略带乞求地看向罗布:“你进去看一看她罢,她病得真的很重。”
一时间,周围特别安静,屋里是安静的,屋外也是安静的。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罗布说完,转身出了院门。
莱拉叹了一声走到屋内,就见朵姑仰躺于榻上,双目闭着,眼角是划过的泪痕,枕上已湿了一片。
之后的几日,罗布没有出摊,他出摊的时间并不固定,莱拉每日就在那里守望着,直到再次把他盼来。
“罗宫医,我来替我家主子拿方子。”
罗布点头道:“她是什么病症?”
“就是咳嗽,先时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叫大夫看了,药也吃了,总不见好,如今只能躺在床上。”
罗布正要下笔的手顿住,直到墨汁从笔尖滴落,晕染于纸上。
“你回去,待我收了摊去看一看。”
莱拉赶紧应下,然后忙不迭地回了狗儿巷,把这一消息告诉朵氏。
“他真说要来?”朵氏问罢后,止不住地咳了几声。
“是呢,罗宫医说了,他收摊了就来。”
朵氏吃力地说道:“那你快把我扶起来,再拿镜子让我瞧一瞧自己。”
莱拉愣着不动,朵氏催促道:“怎么不动,快拿面镜子来,我许久不梳妆,想是有些憔悴了,待他来之前,理个妆也好见人。”
莱拉只好应是,一步一缓地走到妆台前,取过一面铜镜,然后走回榻前,先将朵氏扶坐起,再把镜子交到她的手里。
朵氏望向镜子,镜中那个枯槁之人她并不认识。
罗布收摊后,依言来到狗儿巷,叩响院门,这一次过了好半晌,院门才打开。
“罗宫医,你来啦。”莱拉扯起嘴角,笑得勉强,“进屋罢,朵姑等了你一下午呢。”
罗布颔首,背着药箱随莱拉进到屋室里。
屋室方方正正,打扫得很干净整洁,陈设不多,一方木桌,几张圆凳,靠墙的一侧是一张床榻,床帐掩着,看不见内里,只能观得一个朦胧的身影。
莱拉搬来一个圆凳放到榻前,引罗布入座:“宫医这里坐。”
罗布看着那掩实的帐幔,并未说什么,坐于凳子上。
莱拉近到纱帐前,躬身道:“主子,罗宫医来了。”
纱帐里的人“嗯”了一声,然后探出一条细细的手腕,手腕的皮肤很薄,下面的筋脉微微凸起,因为太瘦,胳膊就是骨架的形状。
罗布看着那截腕子,眉间微蹙,将手搭了上去,此时帐中人又咳了起来,一旦起音,便不能声止。
“罗宫医,我主子的病症如何?”
罗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开一剂方子,你照药方去抓药,煎熬给她服用。”
说罢,折身伏于桌面写下方子,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粒碎银子,一并递给莱拉,莱拉顿时红了眼眶,两眼酸胀,接过药方并那一粒碎银,道了谢,转身出了屋子。
此时屋里只有罗布和朵氏两人。
“我的病还能好么?”朵氏问道。
“好好养病,不要多想。”罗布回道。
接着帐中响起一串伴着轻咳的不连贯的笑声:“我知道……咳咳……好不了,也就只这几个月的光景了。”
咳声中,女人又道:“我口渴了,可否递一杯水进来。”
罗布起身,从桌上倒了一杯水,从帐缝递了进去,朵氏双手接过,喝了两口,然后一手拿杯,一手搭上他还未退出的手,将杯子还回他的手中。
罗布将茶杯拿出,搁于桌上,重新坐回。
“我这就叫报应罢,活不长久的。”朵氏悠悠说道,“从儿时起,这双手就沾了人命,心也渐渐地扭曲,现在轮到我自己了,像我这样的人,可能下辈子不能再世为人了。”
“下辈子我也不想做人了。”朵氏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被逐弃之人。”
大多时候,都是朵氏在说,罗布听着,她说得有些吃力,带着咳喘的气音。
“你明日还来么?”朵氏又问。
罗布不言,朵氏也不再追问。
次日,罗布还是来了,往后的一段时日,他都如那日一样,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她说话,偶尔应上一两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说话停顿的间隙越来越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