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皇上何不就当我死了
第186章 皇上何不就当我死了
明明是融融春日,她却感到冬日般彻骨的寒意。
待看到祁让身后紧随而来的一抹消瘦身影,又于那彻骨的寒意中多出几分惊惧与担忧。
祁让这奸诈之徒,无耻之辈,居然把清盏也带来了。
他要干什么?
他是不是又想拿清盏来威胁她,逼她回去?
清盏怎么瘦成了这样?
原以为他们此生都不能再相见,没想到竟又在这样的境地重逢。
或许,他们这几个人,真的是前世注定的孽缘吧,兜兜转转,终究是离不得,又近不得。
晚余扶着门框,勉力支撑着自己发软的身子,哀伤又绝望的目光隔着满院子的黑甲兵士和徐清盏遥遥相望。
徐清盏仍旧一身大红绣金蟒袍,已是暖春,他还披着厚厚的披风,在微凉的夜风中发出阵阵轻咳。
他跟在祁让身后,视线穿过人群,望向那个穿着宽大僧袍,依门而立的姑娘,心中思绪如潮,五味杂陈。
皇上只命他带一队东厂番子随军出发,一路上都没有告诉他此行的目的。
他隐约猜到是和小鱼有关,只是皇上盯得太紧,他不敢私下行动。
而今小鱼就在眼前,他心中猜想也得到证实。
能让皇上如此疯狂不顾一切的,果然只有小鱼。
他知道小鱼没死,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向西而行。
向西,是长安的方向。
她是不是想着,皇上肯定以为她不敢去找长安,所以才故意反其道而行。
她这样虽然冒险,但也确实高明,别说皇上,连自己都没想到。
可是,她的行踪又是如何被皇上得知的呢?
皇上怎么会知道她在这个偏远的禅寺?
徐清盏带着满腹疑问,跟在祁让后面,一步一步向晚余所在的禅房走去。
随即,就看到晚余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灰袍僧人,那僧人的脸,和祁让一模一样。
徐清盏如遭雷击,电光石火间想通了一切。
这人是晋王祁望。
祁望不在撷芳殿,也没有被皇上暗中杀害,而是被皇上秘密送到了这里落发为僧。
小鱼的行踪,定然是负责监视晋王的暗卫告诉皇上的。
皇上当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留了晋王一命,又因为留了晋王一命而阴差阳错地得知了晚余的行踪。
所谓造化弄人,便是如此吗?
徐清盏苦笑,抬头望天。
夜色苍茫,天穹高远,那隐在浩瀚星空之后的神明,静默无声。
祁让在无边的静默中,一步一步向着禅房走去。
那个原本已经变成一堆骨灰躺在他衣柜里的女人,如今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了一路,怀疑了一路,始终不能确定暗卫信中所说的女子是不是她。
现在,他的所有猜想都得到了证实。
这个狡猾的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骗得他好苦!
这些日子,他食不知味,夜不成眠,为了她,心血都要耗尽了。
她却没心没肺地在外面游荡。
还游荡到了晋中,游荡到了祁望的禅院里。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个骗子的所作所为,才让她走到了这里,让自己发现了她的踪迹。
徐清盏!
孙良言!
都是好样的!
一个两个都为这骗子打掩护,把他这个皇帝当傻子戏耍!
他咬着牙,手握腰间佩剑,迈步上了台阶。
摇曳的火把将他本就高大的身影映得更高更大,像一座扑面而来的山,像一头扑向猎物的兽。
强悍的压迫感伴着怒火如夜色弥漫而来,晚余无处遁逃,一只手死死抓住门框。
祁望突然从她身后走出来,手挽佛珠挡在了她面前。
紫苏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放下药碗,从祁望身侧挤过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祁让握在剑柄上的手青筋突起,幽深凤眸乌沉沉地对上祁望那双和他一模一样,却平和悲悯的眼睛。
五年了。
自从他将祁望囚于此地,就没打算再见他。
如今却因为一个骗子,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再次见到了他。
可见当初留他一命,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四周寂静,只有松油火把时不时爆出清脆的噼啪之声。
兄弟二人无声的对视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许久,还是祁望先竖掌在胸前,弯腰低头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忘尘拜见皇上。”
“忘尘?”祁让冷嗤一声,“拨几颗佛珠,念几声佛号,就当真能忘却前尘了吗?”
“忘不了,就是道行不够,勤加修行就是了。”祁望面色平静,语气平和。
祁让冷冷看他:“朕今日来不是和你参禅的,你让开,别挡朕的道。”
祁望纹丝不动:“贫僧知道皇上为何而来,但这位施主大病未愈……”
“让开!”祁让不等他说完,长剑出鞘,直指他心口,“让开!”
祁望垂目看向停在心口的剑尖,神色依旧平和:“她是无辜的,你我都不该再逼迫她,佛说万物自有因果,强求不得……”
“既如此,朕和她的因果,又与你何干?”祁让再次打断,声音比之前更添几分冷厉。
祁望哑口无言,默默退开。
祁让寒凉如水的目光,终于没有任何遮挡地落在晚余脸上。
而晚余,也避无可避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从冬到春,不过是一个季节的变换,对于这怨偶般的两人,却恍若隔世。
他好像瘦了。
又好像病了。
尽管还是那样至尊至贵,气场强大,天子之威令人不敢直视。
可那紧锁的眉心,凹陷的眼窝,泛青的胡茬,却似藏着不可言说的苍凉与忧思。
玄色的袍服使他看起来冷峻肃杀,却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消瘦。
那瘦伶伶的样子,和他手中的剑一样单薄又锋利。
祁让手中的剑没有收回,而是缓缓指向晚余。
她还活着。
她真的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烈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又似寒冰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
他该怒的,该恨的,该立刻将她五花大绑带回紫禁城锁起来的。
可是,为何胸腔里翻涌的,除了恨意,竟还有那么一丝可耻的欢喜?
她瘦了好多。
眼睛越发的大,下巴越发的尖,皮肤白得透明,没有一点血色。
那本就不合身的僧袍空空荡荡地罩在她身上,像田间驱逐鸟雀的稻草人。
她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有惊慌,有愤恨,有倔强,有不甘,却没有半分柔情。
这狠心的女人!
“你不是死了吗?”他用剑指着她,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晚余迎着那刺目的寒光,无惧无畏道:“皇上何不就当我死了?”